对于活跃的大型 Python 项目而言，维持架构的整洁性是一件颇具挑战的事情，这主要体现在包与包、模块与模块之间，难以保持简单而清晰的依赖关系。

一个大型项目，通常包含数以百记的子模块，各自实现特定的功能，互相依赖。如果在架构层面上缺少设计，开发实践上没有约束，这些模块间的依赖关系，常常会发展成为一个胡乱缠绕的线团，让人难以理清头绪。

这会带来以下问题：

•架构理解成本高：当新人加入项目时，会有许多关于架构的疑问，比方说：既然 common.validators 是一个低层的通用工具模块，为何要引用高层模块 workloads 中的 ConfigVar 模型？•影响开发效率：想要开发新功能时，开发者难以判断代码应放在哪个包的哪个模块中，而且不同的人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，很难达成共识•模块职责混乱：依赖关系很乱，基本等同于模块的职责也很乱，这意味着部分模块可能承担太多，关注了不应该关注的抽象

如果把依赖关系画成一张图，一个架构健康的项目的图，看上去应该层次分明，图中所有依赖都是单向流动，不存在环形依赖。健康的依赖关系，有助于各个模块达成“关注点分离”的状态，维持职责单一。

本文介绍一个治理模块间依赖关系的工具：import-linter[1] 。

import-linter 简介

import-linter[2] 是由 seddonym[3] 开发的一个开源代码 Linter 工具。

要使用 import-linter 检查依赖关系，首先需要在配置文件中定义一些“契约（contract）”。举个例子，下面是一份 import-linter 的配置文件：

其中的 [importlinter:contract:layers-main] 部分，定义了一个名为 the main layers 的“分层（layers）”类型的契约，分层契约意味着高层模块可以随意导入低层模块中的内容，反之就不行。

the main layers 设定了一个分层关系： foo_proj.client 模块属于高层，foo_proj.lib 属于低层。

运行命令 lint-imports，工具会扫描当前项目中的所有 import 语句，构建出模块依赖关系图，并判断依赖关系是否符合配置中的所有契约。

假如在项目中的 foo_proj/lib.py 文件里，存在以下内容：

则会导致 lint-imports 命令报错：

只有当我们删除这条 import 语句后，代码才能通过检查。

除了“分层”类型的契约以外，import-linter 还内置了两种契约：

•禁止（forbidden）[4]：禁止一些模块导入你所指定的其他模块•独立（independence）[5]：标记一个列表中的模块互相独立，不会导入其他模块中的任何内容

如果这些内置契约不能满足你的需求，你还可以编写自定义契约，详情可查阅 官方文档[6]。

在项目中引入 import-linter

要在项目中引入 import-linter 工具，首先需要编写好你所期望的所有契约。你可以试着从以下几个关键问题开始：

•从顶层观察项目，它由哪几个关键分层构成，之间的关系如何？许多项目中都存在类似 application -> services -> common -> utils 这种分层结构，将它们记录为对应契约•对于某些复杂的子模块，其内部是否存在清晰的分层？如果能找到 views -> models -> utils 这种分层，将其记录为对应契约•有哪些子模块满足“禁止（forbidden）”或“独立（independence）”契约？如果存在，将其记录下来

将这些契约写入到配置文件中以后，执行 lint-imports，你会看到海量的报错信息（如果没有任何报错，那么恭喜你，项目很整洁，关掉文章去干点其他事情吧！）。它们展示了哪些导入关系违反了你所配置的契约。

逐个分析这些报错信息，将其中不合理的导入关系添加到各契约的 ignore_imports 配置中：

处理完全部的报错信息以后，配置文件中的 ignore_imports 可能会包含上百条必须被忽略的导入信息，此时，再次执行 lint-imports 应该不再输出任何报错（一种虚假的整洁）。

接下来便是重头戏，我们需要真正修复这些导入关系。

饭要一口一口吃，修复依赖关系也需要一条一条来。首先，试着从 ignore_imports 中删除一条记录，然后执行 lint-imports，观察并分析该报错信息，尝试找到最合理的方式修复它。

不断重复这个过程，最后就能完成整个项目的依赖关系治理。

Tip：在删减 ignore_imports 配置的过程中，你会发现有些导入关系会比其他的更难修复，这很正常。修复依赖关系常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，需要整个团队的持续投入。

修复依赖关系的常见方式

下面介绍几种常见的修复依赖关系的方式。

为了方便描述，我们假设在以下所有场景中，项目定义了一个“分层”类型的契约，而低层模块违反契约，反过来依赖了高层模块。

1. 合并与拆分模块

调整依赖关系最直接的办法是合并模块。

假设有一个低层模块 clusters，违规导入了高层模块 resources 的子模块 cluster_utils 里的部分代码。考虑到这些代码本身就和 clusters 有一定关联性，因此，你其实可以把它们直接挪到 clusters.utils 子模块里，从而消除这个依赖关系。

如下所示：

如果被依赖的代码与所有模块间的关联都不太密切，你也可以选择将它拆分成一个新模块。

比方说，一个低层模块 users 依赖了高层模块 marketing 中发送短信相关的代码，违反了契约。你可以选择把代码从 marketing 中拆分出来，置入一个处于更低层级的新模块 utils.messaging 中。

这样做以后，不健康的依赖关系便能得到解决。

2. 依赖注入

依赖注入（Dependency injection）是一种常见的解耦依赖关系的技巧。

举个例子，项目中设置了一个分层契约：marketing -> users， 但 users 模块却直接导入了 marketing 模块中的短信发送器 SmsSender 类，违反了契约。

要通过“依赖注入”修复该问题，我们可以直接删除代码中对 SmsSender 的依赖，改为要求调用方必须在实例化 User 时，主动传入一个“代码通知器（sms_sender）”对象。

这样做以后，User 对“短信通知器”的依赖就变弱了，不再违反分层契约。

添加类型注解

但是，前面的依赖注入方案并不完美。当你想给 sms_sender 参数添加类型注解时，很快会发现自己开始重蹈覆辙：不能写 def __init__(self, sms_sender: SmsSender)，那样得把删掉的 import 语句找回来。

即使像上面这样，把 import 语句放在 TYPE_CHECKING 分支中，import-linter 仍会将其当做普通导入对待（注：该行为可能会在未来发生改动，详见 Add support for detecting whether an import is only made during type checking · Issue #64[7]），将其视为对契约的一种违反。

为了让类型注解正常工作，我们需要在 users 模块中引入一个新的抽象：SmsSenderProtocol 协议（Protocol），替代实体 SmsSender 类型。

这样便解决了类型注解的问题。

Tip：通过引入 Protocol 来解耦依赖关系，其实上是对依赖倒置原则（Dependency Inversion Principle）的一种应用。依赖倒置原则认为：高层模块不应该依赖低层模块，二者都应该依赖抽象。

关于它的更多介绍，推荐阅读我的另一篇文章：《Python 工匠：写好面向对象代码的原则（下） 》[8]。

3. 简化依赖数据类型

在以下代码中，低层模块 monitoring 依赖了高层模块 processes 中的 ProcService 类型：

经过分析后，可以发现 build_monitor_config 函数实际上只使用了 service 对象的两个字段：host 和 port，不依赖它的任何其他属性和方法。所以，我们完全可以调整函数签名，将其改为仅接受两个必要的简单参数：

调用方的代码也需要进行相应修改：

通过简化函数所接收的参数类型，我们消除了模块间的不合理依赖。

4. 延迟提供函数实现

Python 是一门非常动态的编程语言，我们可以利用这种动态，延迟提供某些函数的具体实现，从而扭转模块间的依赖关系。

假设低层模块 users 目前违反了契约，直接依赖了高层模块 marketing 中的 send_sms 函数。要扭转该依赖关系，第一步是在低层模块 users 中定义一个用来保存函数的全局变量，并提供一个配置入口。

代码如下所示：

调用 send_sms 函数时，判断当前是否已提供具体实现：

完成以上修改后，users 不再需要从 marketing 中导入“短信发送器”的具体实现。而是可以由高层模块 marketing 来一波“反向操作”，主动调用 set_send_sms_func，将实现注入到低层模块 users 中：

这样便完成了依赖关系的扭转。

变种：简单的插件机制

除了用一个全局变量来保存函数的具体实现以外，你还可以将 API 设计得更复杂一些，实现一种类似于“插件”的注册与调用机制，满足更丰富的需求场景。

举个简单的例子，在低层模块中，实现“插件”的抽象定义以及用来保存具体插件的注册器：

在其他模块中，调用 SmsSenderPluginCenter.register 来注册具体的插件实现：

和使用全局变量一样，插件机制同样是对依赖倒置原则的一种具体应用。上面的代码仅包含最简单的原理示意，真实的代码实现会更复杂一些，不在此文中赘述。

5. 由配置文件驱动

假设低层模块 users 违规依赖了高层模块 marketing 中的一个工具函数 send_sms。除了使用上面介绍的方式以外，我们也可以选择将工具函数的导入路径定义成一个配置项，置入配置文件中。

在 users 模块中，不再直接引用 marketing 模块，而是通过动态导入配置中的工具函数的方式，来使用 send_sms 函数。

这样也可以完成依赖关系的解耦。

Tip：关于 import_string 函数的具体实现，可以参考 Django 框架[9]。

6. 用事件驱动代替函数调用

对于那些耦合关系本身较弱的模块，你也可以选择用事件驱动的方式来代替函数调用。

举个例子，低层模块 networking 每次变独立域名数据时，均需要调用高层模块 applications 中的 deploy_networking 函数，更新对应的资源，这违反了分层契约。

该问题很适合用事件驱动来解决（以下代码基于 Django 框架的信号机制[10] 编写）。

引入事件驱动的第一步是发送事件。我们需要修改 networking 模块，删除其中的函数调用代码，改为发送一个类型为 custom_domain_updated 的信号：

第二步，是在 applications 模块中新增事件监听代码，完成资源更新操作：

这样便完成了解耦工作。

总结

在依赖关系治理方面，import-linter[11] 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工具。它通过提供各种类型的“契约”，让我们得以将项目内隐式的复杂依赖关系，通过配置文件显式的表达出来。再配合 CI 等工程实践，能有效地帮助我们维持项目架构的整洁。

如果你想在项目中引入 import-linter，最重要的工作是修复已有的不合理的依赖关系。常见的修复方式包括合并与拆分、依赖注入、事件驱动，等等。虽然手法多种多样，但最重要的事用一句话便可概括：把每行代码放在最恰当的模块中，必要时在当前模块引入新的抽象，借助它的力量来反转模块间的依赖关系。

愿你的项目架构永远保持整洁！

References

[1] import-linter: https://github.com/seddonym/import-linter
[2] import-linter: https://github.com/seddonym/import-linter
[3] seddonym: https://github.com/seddonym
[4] 禁止（forbidden）: https://import-linter.readthedocs.io/en/stable/contract_types.html#forbidden-modules
[5] 独立（independence）: https://import-linter.readthedocs.io/en/stable/contract_types.html#independence
[6] 官方文档: https://import-linter.readthedocs.io/en/stable/custom_contract_types.html
[7] Add support for detecting whether an import is only made during type checking · Issue #64: https://github.com/seddonym/grimp/issues/64
[8] 《Python 工匠：写好面向对象代码的原则（下） 》: https://www.piglei.com/articles/write-solid-python-codes-part-3/
[9] Django 框架: https://github.com/django/django/blob/main/django/utils/module_loading.py#L19
[10] Django 框架的信号机制: https://docs.djangoproject.com/en/4.2/topics/signals/
[11] import-linter: https://github.com/seddonym/import-linter